乍见之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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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世的日子
要比正午更明
虽有黑暗
仍像早晨

【双黑/太中】中原中也的愿望清单

*因为身中暂时没有解除方法且致死的诅咒,中原中也给自己列了一份的愿望清单。

*祝中也生日快乐呀,新的一年也要开开心心,跟太宰甜甜蜜蜜地谈恋爱!

*上一棒@蟹状星云M1 

  下一棒@糖包只吃一碗饭






“初步判断是诅咒。”


“诅咒?”


“是的。这个诅咒会让他的身体器官逐渐衰竭,无法支撑他的日常活动,以至于他会愈加频繁地陷入沉睡,然后在睡眠中死亡。”


“有解除的办法吗?”


“目前没有。”





太宰治推门走进病房时,中原中也还在昏睡,屋子很暗,厚厚的窗帘把外面的光遮得严严实实,空气里弥漫着药剂和消毒水的味道。尾崎红叶打开门走进来,门锁在她身后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尤为刺耳。


“鸥外殿下在盯着医疗队寻找破解之法,魏尔伦坐飞机去境外寻找类似诅咒的信息。”她边走到太宰身侧边轻声说,“是妾身还抱有侥幸心理,想着万一这是异能呢,所以喊你过来试试。”


太宰治点点头。在与医生交流完中原中也的病情后他就猜到了喊自己过来的缘由,无非是想看看这是不是异能的效果、能不能消除。他撩起中原中也额前的碎发,伸手摸了摸病人的额头,没有蓝光闪过,什么都没发生。


他后退一步,尾崎红叶喊来了医生,一些冰冷器械张牙舞爪地往中原中也身上招呼,一阵能压死人的沉默过后,医生摇了摇头。


尾崎红叶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垮了。


太宰治盯着床上安睡的人,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从走进病房那刻他就没什么实感。这家伙不是叫嚣着一定会比自己活得更久还要拽一群泰迪去自己墓前狂欢吗?怎么一月不见就搞成了这般田地?病房的门开了又关,门缝里漏进几声尾崎红叶压抑的呜咽声,太宰治走过去坐在病床边,随手把玩着中原中也瘫在枕头上的头发。他觉得新奇,因为中原中也很少有这么安分的时候,他记忆里的还是那个十几岁的活力四射仿佛永远都不会累的中原中也。小黑狗、暴力矮人、一跳十几尺高的跳蚤……十八岁之前的太宰治给搭档起过无数个外号,中原中也看起来永远充满希望,周围永远嘈杂喧闹,与死气沉沉的他一点也不一样。


但现在,死气沉沉的怎么成了中原中也呢?太宰治想着想着,拽拽那一撮头发,床上的人发出一声痛呼,在被子烦躁地扭了扭,睁开了眼睛。


“搞什么……哈?太宰?”中原中也被意料之外的脸吓了一跳,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四处看看,发现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不由得做出防备的姿势,往远挪了挪。“你怎么在这?”


没什么好隐瞒的,太宰治直言:“红叶大姐喊我来看看你。”


“噢。”中原中也应了一声,抬起手顶着太宰治复杂的目光在身上四处摸了摸,舒了口气。他松了力道,靠在床头问:“是为了我的诅咒吗?解不开会死的那个?”


“你知道?”太宰治说不上是意料之外还是情理之中,毕竟中原中也不是那种会歇斯底里或伤春悲秋的性格,但黑手党应该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向当事人预告他的死讯。


“能猜到啊。”中原中也耸耸肩,无所谓地说:“你来得不巧,错过了我的绝望崩溃,要不然你手里我的黑历史还能再多一条。”他探着身子往床头柜上望,毫不客气地指挥太宰治:“把我的电脑拿来。”


“你这时候还要工作?”太宰治不赞同地看着他,但还是递来了电脑。


中原中也摇摇头,一点也没有避讳的意思:“我要写遗书。”他睡前就在规划后事,计划好的那些遗产里大部分给魏尔伦——虽然他至今都没能与魏尔伦亲近起来,但他并没有否定他们兄弟关系的意思。一些留给黑手党,还有一些捐出去。中原中也敲着键盘,歪过头开玩笑似的问:“太宰,你要不要?”


太宰治瞪他一眼,把脸扭向一边。


怎么还生气了?一番好意被嫌弃,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但他还是把太宰治的名字打在了存款划分的表格里,那个名字后跟了个带着一串零的数字,他心想我可真是个好人,临死了还不忘操心前搭档有没有钱花。“你省着点别乱花,知道吗?就这么多了,没办法可持续发展。”


太宰治更愤怒了,他意识到中原中也是真的不打算努力活下去而是选择接受自己的死亡,但话说回来,作为诅咒的承受方,似乎也没办法、没方向努力。于是在键盘的嗒嗒声里他突然问:“中也,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实现但一直没机会去做的愿望?”他想试试看燃起中原中也对生的渴望,然后留住他,再不济让他恢复活力也行,总好过现在这样坐在床上写遗书。


愿望?这是个好问题。中原中也停了手,说:“还真有哎。”他又指挥太宰治去给他拿纸笔,兴致勃勃地列起自己的愿望清单。


1.给首领和爱丽丝搭衣服

2.去地下酒吧唱歌

3.骑机车爬山

4.学跳水

5.考美人鱼表演资格证

6.自己组装一架直升机

7.跟侦探社的人一起喝酒

……”


写着写着,中原中也顿了顿,突然一把推开太宰治,后者再凑过来时发现纸上有一块被折起来了。什么愿望这么神秘,还不让人看?太宰治不满地伸手想展开那部分,结果被拍开,手背瞬间红了一片,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懂不懂要尊重别人隐私啊?”中原中也昂着头,因为占了上风而得意洋洋,他又写下一个愿望:“9.体验无异能跳伞”。


他捧着纸,绞尽脑汁地想自己还有什么愿望,但无奈想不出其他,便满意地把纸叠好,踹了踹太宰治示意其让开,一边跳下床一边说:“谢谢你提醒了我,我得趁这段时间完成这些愿望。”


“我和你一起去吧。”太宰治皱皱眉头,有些不赞同地看着中原中也赤脚在地上走来走去,“你现在的情况让人很不放心。”


“我现在还没到快要死的那会儿呢。”中原中也脱下病号服换上自己的衣服,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为了避开门外医生护士,选择从窗户出去。


“喂!中也!”太宰治被这举动吓得跳了起来,他来不及多想,到窗边看了看中原中也的去向,推开门跑了出去,还不忘给尾崎红叶发条消息。


“随他去吧。”太宰治很快收到了回复。


中原中也走在街上时,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开车来逛街。但转念一想,他是被送到医院的,自己的车还停在黑手党楼下,如果去找其他人借车钥匙肯定会被发现自己偷跑出了病房。虽然也瞒不住多久,因为太宰治那个混蛋肯定会告密。他往后瞥了一眼,某个熟悉的身影正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他冷哼一声,推开一家店门走了进去。


既然是逛街,那就看中什么买什么。他给爱丽丝买了一堆连衣裙,又给森鸥外买了一堆衣服。购物袋太沉,他不得不用异能减轻它们的重量。


一回到黑手党,他就直奔首领办公室,把里面抹眼泪的尾崎红叶和低沉的森鸥外吓了一跳,两人连忙收拾好自己的表情端正坐好,挂上往日温和的微笑。


“中也君去买东西了吗?”森鸥外问。


中原中也点点头,行完礼后他把手中的购物袋放在沙发上,接住扑进他怀里的小女孩。“我给首领和爱丽丝小姐买了些衣物。”


森鸥外有些吃惊,他从办公椅里站起身来,凑过去看购物袋里的衣服。连衣裙被铺在地毯上,而给他的衣服被堆在一边,爱丽丝很少像今天这样对换裙子表现出极高的热情,一直缠着中原中也帮她选最好看的那条,而森鸥外和尾崎红叶对着一堆T恤衬衫卫衣外套休闲裤大眼瞪小眼。嗯,虽然设计挺奇怪的,但搭一搭也还能穿的出去。


于是黑手党的大家发现首领的衣柜里似乎添了些审美奇特的衣服,说不上难看,但也不是那么好看,主要有些不太符合首领成熟稳重、心怀城府的气质。


森鸥外对那些衣服的喜爱让中原中也有了完成其他愿望的底气,他把清单上的第一条划去,在下班后去了地下酒吧。


那是家有不少年头的酒吧,旗会其他人还在时,他们偶尔会在这里聚一聚。比起台球室、居酒屋,这里会更热闹,也有更多肆意疯狂的气息。他坐在卡座里,品尝着唇间久违的熟悉味道,酸涩地闭了闭眼。


灯光绚丽,台上有人唱着最新的流行歌,舞池里是摆动身体笑闹的男男女女。中原中也钻进洗手间,再出来时已经换下了工作时的衬衫马甲外套,穿上紧身的黑色背心,低腰裤上挂着亮闪闪的银链子。他掏出一张面具戴上,跳上台从歌手手中夺下麦克风。


灯光太刺眼,他看不清台下人的面孔,耳边的音响里是他的声音在唱几年前的老歌,他感到有风从擂钵街的废墟吹来,从黑手党的天台吹来,从横滨的四面八方吹来,吹散遮在他眼前的雾,吹进他空洞洞的心里。他唱着,随着伴奏的声鼓点跳着,汗水从额头流向下巴,被甩在空气里。欢呼的人群高举着双手,像是一阵一阵的浪潮,要将他淹没了。


中原中也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同于汗水的东西从他眼角滑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可能情绪爆发时泪腺便松了闸,但好在除了角落里的太宰治没人知道他是他,而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哭了,那些眼泪伪装成汗水流过脸颊和下巴,滴在黑色的背心上,再也没了踪迹。


一首歌唱完,他把话筒放在台边,像上来时那样突兀走了下去。他慢慢地走下台阶,在幕布后面腿一软差点摔倒,他撑着墙抬起头,走廊前面的拐角处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沙色的长风衣,有着凌乱的头发和苍白的脸,和记忆里阴郁的男孩大相径庭。那人走过来扶他,问他是不是又想睡了。


中原中也点点头。太宰治蹲下身把他捞在背上,从后门离开了酒吧,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说着刚刚台下有好多人的眼神很奇怪像是要把中原中也吃掉,差点被吃掉的人把脑袋枕在太宰治背上嘿嘿傻笑,笑着笑着便没了声音。太宰治回头一看,睡着了。


“真是的,你看你这样,我不跟着你的话你在大马路上睡着可怎么办?”他把背上的人往上颠了颠。


那之后中原中也便默许了有个人陪着他完成那些愿望,当他骑着机车在山崖上飞驰时,太宰治便会开着直升机在他附近盘旋,他学跳水时太宰治也穿着泳裤旁听,振振有词说是以后入水的时候要翻腾转体三周半,这样其他人会以为他在练跳水,没人会巴巴地赶着救他了。他考美人鱼表演资格证时,太宰治在给他订购直升机零件,而他组装直升机时,太宰治又在打电话约侦探社的人。清单上的愿望一个一个被划去,诅咒也一天一天夺取中咒人的活力,那双本该熠熠生辉的蓝色眸子长久地失去了往日的色彩,疲惫爬上他的面颊,中原中也时常会觉得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而清单上的愿望还有一半没有实现,他必须要加快脚步。


与侦探社的酒会约在了某个凉爽的傍晚,他们没有去高档的场所,而是选择了路边的小酒吧,要了个包间,再要上一堆啤酒、几碟小菜。中原中也久违地没有克制自己爱酒的天性,他甚至可以说得上放纵,很快就喝得满脸通红,双眼聚不上焦却还要固执地拽着中岛敦讲他过去的故事,讲到激动处还要勾肩搭背。太宰治皱着眉看了半天靠在一起的两人,走过去强硬地把他们分开,将喋喋不休的醉鬼揽在怀里。


中原中也没意识到身边的人换了一个,他端着酒杯,大着舌头讲十五岁那年把一个混蛋踹进废墟里,结果不明不白地被坑进了黑手党,又讲十六岁的龙头战争,讲他失去的部下和再也无法相见的朋友,讲半路上踏进他人生的兄长,讲和太宰治还是双黑时完成的一个又一个“不可能”的任务,然后他顿了顿,讲到了十八岁那年太宰治的叛逃。


被挤开的中岛敦换了个地方坐下,托着脸津津有味地听着前辈们的故事,却不想往事戛然而止,就像一篇热血传奇突然卡在了最关键的剧情。他急切地问:“中也先生,然后呢?怎么不讲了?”


中原中也嘬了一口啤酒,含糊地说,太宰走啦,没什么可讲的了。


他头一歪,枕着太宰治的颈窝睡了过去,啤酒杯顺着他卸去力道的手叮叮当当地滚落在地上,残余的酒液撒了一地,像是一片孤独的湖。


主角失去意识,酒局就此散场,太宰治抱着不省心的前搭档回了家,他把中原中也塞进被窝里,和衣躺在一旁,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只好又爬起来去阳台上抽烟。他说不上是难过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也说不上难过和愤怒来源于何处,他盯着黑暗里一点橘红色的火星,想象那是中原中也的发,它很快便退到指尖,灼痛了他。


太宰治把烟碾灭, 在阳台上站了一宿。


第二天他们去跳伞,坐上飞机后中原中也问该怎么让他失去异能,毕竟作为十五岁就踩上飞机侧翼的重力操使,与其说是从高空坠落,不如说是逆风飞行,连伞都不用开就能安稳落地,毫无跳伞体验。


太宰治咧咧嘴角,扯出一个笑,回答说:“很简单,我们用一个伞包,我抱着你跳。”


机舱门打开时呼啸的风几乎吹得中原中也睁不开眼,他缩在太宰治怀里,而后者搂着他的腰。太宰治的喉结贴在他后颈,还没等他把脑子里含糊不清的暧昧赶出去他就被带着往前迈了一步,紧接着便是骤然袭来的陌生的失重感。


异能用不出来,中原中也头一次体会到被重力操控的感觉,心脏和耳膜一起鼓动,风像刀子一样割在他皮肤上,只有被搂住的腰和后颈的皮肤是暖的。他觉得自己恍惚间分不清现在的心跳是因为喜欢太宰治还是因为吊桥效应在作祟。


他们没做什么安全措施,除了一个伞包之外,就连护目镜都没准备。太宰治把脸埋在中原中也的发顶,被风吹起的橘色发丝在空中凌乱地飞舞着,挠得他脸痒痒的。他们相拥着下坠,穿过雾一般的云层,略过飞鸟,他想如果能这样四肢交缠着落到地面该多好,直接从人间掉进地狱去,他们一起。但怀里温热的躯体里还有颗笃笃跳动的心脏,太宰治搂紧中原中也,就像是搂紧了生。


他开了伞,于是下落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们晃晃悠悠地落在一片麦田里,蓝白的降落伞将他们罩得严严实实,遮住了除彼此之外的整个世界。


后来中原中也的诅咒恶化得厉害,总是会突然睡着,如果身边没人的话他会倒在任何地方。森鸥外不再让他去黑手党,以此减少他与不太熟识的人接触的机会,而魏尔伦还在满世界乱飞试图寻找解咒的办法。中原中也觉得待在家里很无聊,于是太宰请了长假陪他,看着忙前忙后的前搭档,他突然心血来潮地添了一个愿望:他要办一家自己的报刊,要在上面发表自己的诗作。他说如果当初没成为黑手党自己说不定会做一个诗人,虽然可能会穷困潦倒,收不到稿费,只能喝最便宜的酒,住在狭小的、满是灰尘的阁楼里,但他会在夜晚晒月亮,听星星窃窃低语,写一切他想说的话。


“好啊,那就办吧。”太宰治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拿来一沓纸和一支笔。


清醒的时候,中原中也便坐在桌子前面写诗。他已经规划好了自己的报刊要起什么名字、如何排版、刊登什么内容,他写月光、写虫鸣、写落雪,写可悲的年轻时燃烧的希望如今早已消失在暗空之中。他一篇一篇地写,似乎想用还活着的时间把一辈子的诗都写完。太宰治为他联系了印刷厂,帮他做排版,一个月以后,《山羊之歌》第一刊便出版了。


“人们很喜欢你的诗,他们给你写了信。”太宰治把几个信封递给床上的中原中也,“他们说能从你的文字里感受到生命、爱和痛苦。”


中原中也拆开信封,微笑着读纸上的字。那些不同的笔迹燃烧着同样炽热的感情,让他冰凉的手感到了珍贵的温暖。他已经很虚弱了,一天之内有一半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少有的双脚踩上地面的时间里他也会出各种各样的意外,切水果时突然睡着,被水果刀划伤了手,洗澡时在浴缸里睡着,或是走着走着突然摔倒撞到脑袋。太宰治每天心惊胆战,恨不得把眼睛挖下来粘到中原中也身上,生怕一个不注意,病人就把他自己折腾死了。他请了长假,不再去侦探社,为了填补中原中也被诅咒挖空的身体他甚至学会了做饭。


他们住在一起,交流的时间却很有限,中原中也逐渐失去了写诗的力气,可读者的信件还是被一封一封送到家里,由太宰治交给他。有时中原中也会发现,几封信件明明是不同的落款,却有着相似的字迹。


再后来的一天,一直到上午十点多中原中也都没有走出卧室,太宰治去喊他吃饭,却发现他靠在床头,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侧,灰败的脸上是空洞与麻木。他已经起不了身了,浑身发软,虚弱得说不出话。


太宰治心下一紧,他快步走过去扶着中原中也躺下,掖好被角,俯低了身子轻声问:“中也,能听到我说话吗?”


床上的人转了转眼珠,终于恢复了些精神,微弱地点点头。


“今天以后我来跟你一起睡好不好?你想跟我说话就拉拉我的手,写在我掌心里。”


中原中也在太宰治伸出的手掌上缓慢地写字,一笔一划地写:我想看书。


“你闭着眼睛休息,我念给你听好不好?”


太宰治捧着一本书,踢掉鞋子钻进被窝里,靠坐在中原中也的身边念书。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低沉有磁性,他念着念着,发现身侧的人又睡着了。他深吸一口气跑去阳台点着了烟,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他抽不下去,眼眶红了却哭不出来,喉头钝痛却发不出声。他在阳台上站了一上午,脚边是一小撮烟灰和几个烟蒂,尼古丁燃烧的气味让他眼眶酸涩疼痛,他伸手揉了揉脸,去厨房熬粥。


中原中也开始吃不下东西,刚开始水还能勉强喝一些,后来也喝不下去了。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很多时候都是昏昏沉沉的,甚至认不清人。黑手党的几位来了又走,尾崎红叶哭得眼都肿了,魏尔伦坐在床边一遍一遍喊弟弟的名字,说他找不到解除诅咒的办法,是个失败的兄长。他看着那双失焦的蓝眼睛,一咬牙站起身来说想把自己的身体给弟弟用。而中原中也费劲地眨了眨眼睛回握住魏尔伦的手,用气音喊了声“哥”。


可紧接着他又昏睡过去。


等屋子重新安静下来后太宰治爬上床,伸手把中原中也搂在怀里。他知道面前这个人快要死去了,有股莫名尖锐的疼痛在疯狂撞击他的心脏,令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在粘稠得像泥浆一样的空气里他无法发出声音,就连哭声也被压在舌苔下面、堵塞在喉咙深处,可饱胀的痛苦像火苗似的燎烧着他,让他想嘶吼、想流泪,想用力收紧手臂去留住注定要离去的人。但他紧绷的手臂最终还是没有勒紧中原中也的身体,他不希望他痛。


可太宰治太难过了,他只好开始自我安慰:中也至少完成了所有愿望,没有遗憾地死去了。但他突然想到那份清单上被折住的部分,那里还该有一个愿望。


他跳起来到处翻找,中原中也写诗时趴过的桌子,看电视时坐过的沙发,天气好时最喜欢睡的藤椅……他找了一圈,哪里都找不到,而后他看看昏睡的中原中也,走过去将手伸进枕头下面的缝隙里。


他摸到了一个薄薄的笔记本。太宰治迫不及待地翻开它,展开被折叠的部分,可那个愿望被涂黑了。


这里本该有一个愿望的,一个没有被实现的愿望。可为什么它被涂掉了?是因为不想实现了吗?还是因为不希望实现它的时候他在身边,所以放弃了?这到底是多么特殊、多么重要的愿望,能让中原中也甘愿怀抱着遗憾去死?


他揉揉酸痛的眼,又爬上床躺回被窝里,强硬地把五指挤进中原中也的指缝,他一遍一遍地问:中也你完成所有的愿望了吗?你为什么要划掉那一个?是讨厌我、恨我,所以到最后也要瞒着我吗?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他的肺是一个破旧的鼓风箱。有温热的液体从溢满悲伤的血液里分离,流过血管,经由骨骼,一路上升,从眼眶涌出来。太宰治把脸埋进中原中也的颈窝里,那片肌肤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滑与细腻,像是一片枯萎了的花瓣。


他感到自己的手被拉了一下,然后有熟悉的痒意泛起。中原中也在他的手心里写:你怎么哭了?


“你为什么瞒着我那个愿望,我想让你开心,不想让你带着遗憾走。”


中原中也又写:这重要吗?我已经很开心了。


“这很重要,”太宰治说,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掩藏不住的郑重。“我想满足中也所有的愿望,就算拼尽我的所有。”


中原中也的呼吸急促了一瞬,似乎感到意外,他接着写:可是为什么呢?你没有这个必要,我的死责任并非在你啊。


太宰治顿了一下,像是打开了什么阀门一样,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着“喜欢”,“爱”,而后开始抽泣,他知道有些话他必须说出来。“因为我喜欢中也,我不想让你死。”


他听见中原中也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不知是笑还是哭。


“我阻止不了中也的死亡,”他继续说,“但我想让中也在最后的时刻也是开心满足的。”


中原中也笑了——这下太宰治能分辨出他是在笑,怀里单薄的身躯轻得仿佛没有分量,他胸腔震动着发出喜悦的声音,写到:真的吗?只是喜欢?


“不,不,”太宰治摇摇头,“我爱你,我很爱很爱你,我从很早之前就在爱你。可是这一切都太迟了!”他把中原中也搂紧,幻想能将自己的生命通过相贴的肌肤传递给另一个人。


中原中也轻轻地拍了拍太宰治的手臂,他安心地闭上眼微笑起来,在紧贴着他的胸膛上写: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太宰把手贴在中原中也胸口,感受胸腔里逐渐停滞的心跳,他难过到空洞,五感近乎失灵,只有手心下的平静是尖锐的。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条竭源的河,所有的水分都从他的眼睛流干了,他脑子里嗡的一声,而后所有感知力、行动力以及思维能力都在那一刻从他身体内被撕扯着剥离出去,连同着他的灵魂与为数不多的勇气,唯独爱沉淀在他的躯壳。那些掩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撕心裂肺的绝望与摧枯拉朽的悲伤交织着冲破脆弱的遮挡,从黑洞洞的心脏里逃出来了。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不知道多久,混沌不清的时间是漫长而艰难的,他像是一个被抠走了电池的钟表,浑身上下的零件因无力而发出悲鸣。掌心下的的皮肤是不同于自己的微凉,它代表了很多东西——风、凉水、冰块,冬天的雪。可这样的温度出现在中原中也的身上。


太宰治想到很多事。他想起最后几日相拥而眠时中原中也微弱的吐息打在他的侧脸,想起从伤口里冒出的血珠,想起夜里冷得发蓝的月亮,想起中原中也雾蒙蒙的眼睛,想起当年擂钵街的太阳洋洋洒洒地倾泻着明媚的阳光。


他好像摸到了微弱的心跳。


太宰治愣了一秒钟,紧接着像是突然被拧上了发条的娃娃一样爬起来,把耳朵贴在中原中也胸口,他屏息静气,充满着期待——他真的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虽然很慢、很弱,但真的有,不是错觉。


他俯下身,拥抱着中原中也变得温暖的身体,用心脏紧贴另一颗心脏,直到它们用相同的速度跳动。他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因为有春天从中原中也的身体里复苏,世界突然停滞,又突然喧闹起来,太阳坠入山谷,归鸟啼鸣,无数星辰扯开漫长而厚重的黑暗,有树叶温柔地鸣响了风。







“所以解除诅咒的方法就是听所爱之人说‘我爱你’吗?”


“唔,看起来是的。它让人的器官衰竭然后死去,但不是心脏停跳之后就立刻死了,也不是听完‘我爱你’之后直接解除。啧,真麻烦啊,太宰可是被这时间差吓得不轻呢。”中原中也靠在软垫上,手里捧着太宰治做的水果捞,惬意地吹着傍晚的风——它吹起窗帘,带来了楼下的花香。病房里是来庆祝他死里逃生的熟人们:一些侦探社,和很多黑手党。


国木田独步看看忙里忙外的太宰治,又看看悠然自得的中原中也,推推眼镜问:“你恢复得还好吗?什么时候能出院?”


“快啦,不着急。”


中原中也出院那天黑手党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就差请个舞狮团队表演一下抛绣球,唯有魏尔伦坐在森鸥外办公室里自闭:“我那么大一个弟弟,好不容易没事了,怎么就被拐跑了?”


“魏尔伦君,放宽心。”森鸥外很没有诚意地安慰说:“最起码中也君开口喊你哥哥了不是吗?”


魏尔伦沉默几秒,诡异地被安慰到了。


不久后就是中原中也的生日,黑手党一致认为这个生日意义重大——象征着新生,一定要大操大办,办隆重点,好好庆祝庆祝。森鸥外收拾出了名下的一套别墅,订了酒水饮料、甜点菜肴,给中原中也送去了一堆空白的请柬,勒令他一定要全部发出去。于是刚出院还没享受几天快乐生活的中原中也苦逼地坐在桌子前面,一边扒拉手机里的联系人一边写生日请柬,羞耻得想要脚趾抠地,偏偏太宰治还不肯帮忙。


“这是中也的‘工作’哦。”太宰治强调到,“既然是工作,就要努力地完成它们,不可以投机取巧寻找外援。”他抿着嘴坏笑,话锋一转:“当然,如果中也给我一些‘报酬’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破例……”


“滚吧。”中原中也的回答斩钉截铁。


黑手党的成员们是一定要到场的,侦探社也要全员参与,反正他们人少,还有一些工作来往比较密切的合作方,或是即将要开展合作的组织,再加上异能特务科里相熟的那位,细细数来也邀请了不少人。中原中也的生日那天森鸥外在别墅外面挂上了一对横幅,左边是“积善成德多保干部无灾病”,右边是“感恩有你勤恳工作多诚心”,字体龙飞凤舞,周围彩灯环绕,谁看了不说一句有心。


太宰治抬起头看了看,说:“好丑。”


他又看了看,说:“前一句我还能理解,是在祝你身体健康。后一句……是在督促你当好打工人为黑手党奉献剩余价值吗?”不愧是你森鸥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哪哪都黑的老狐狸,太宰治自愧不如,太宰治自惭形秽。


中原中也竖起食指:“嘘,你小声点说。”


宴会从下午三点开始,中原中也穿着与太宰治同面料不同色系的定制西装,站在门口招呼客人,笑得脸都僵了。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棵迎客松,全日制工作还无休,最重要的是身边站着一个吧唧吧唧吃得欢的太宰治,太招仇恨。他狠狠踩了旁边那只嘚瑟的脚。


从这里往外望去,别墅前的小院里种满了芬芳馥郁的花,两排半人高的观赏树木夹着铺了红毯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大门口。从车上走下来的男男女女无一不穿着华美的服饰,戴着闪耀的珠宝,步履翩翩。几分钟后,他们就会举着香槟或是红酒在宴会厅里互相攀谈,讨论股票、投资,或是香水、钻石,觥筹交错间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被推翻再重铸,而这仅仅只是宴会的一环。


因为来的都是熟人,中原中也便在计划表里增添了几个玩乐的环节,酒过三巡,除了侦探社的两个男孩还在大快朵颐着,其他人都参与进了游戏里。中原中也瞅准机会拽着太宰治钻出人群去院子里吹风,此时天已经黑了,远处繁闹的市中心点亮了霓虹灯,身后的别墅也是灯火通明,而他们蹲在树丛后面,假装世界上只有两个人。


中原中也伸个懒腰,敲敲酸痛的手臂,抱怨说:“好累啊,我想回家睡觉。”


太宰治抽抽嘴角。“实不相瞒,我对你睡觉这个事已经有PTSD了。”


中原中也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那我总不能不睡觉啊。”


太宰治摸着下巴点点头,他提议道:“不如以后我们都一起睡,我搂着你,我就不怕了。”自从诅咒解除的那天他们就没能继续同居了,先是中原中也要住院调理,后来魏尔伦以强硬之姿把中原中也提溜回了他自己家,少了一个人的屋子有些空荡荡的,太宰治还真有些不习惯。他说完,伸手去掏西装的口袋,摸出来一个绒面盒子,也不知他是怎么把一个有相当厚度的小盒带在身上的。


中原中也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银色镶钻的戒指,他把它套在食指上端详一番,问:“你不是已经送过我生日礼物了吗?怎么又一个?”


太宰治拉过中原中也的左手,把戒指摘下来,套到中指上。“这可是求婚戒指,按照流程,你应该感动到痛哭流涕。”


“突然就不想答应了。”中原中也小声吐槽一句。他转转戒指,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眼里的喜爱满得要溢出来。他骄矜地把手伸到太宰治面前晃晃,叹了口气,颇为无奈:“但这设计我挺喜欢的,那还是勉为其难答应吧。”


“哦。”太宰治红着耳朵干巴巴地应声。


“你怎么回事啊,反应这么冷淡。”


太宰治想了想,凑过去亲吻自己未来的结婚对象。他轻咬这那两片唇瓣,吮吸、舔舐、摩挲,微闭的双眼使睫毛划出虔诚的弧度。亲够了,他还不肯离去,借着双唇紧贴的姿势问:“中也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唔,是我清单上最后那个愿望。”


“哎呀。”太宰治把细密的吻落在中原中也的嘴角,鼻尖和眼皮,他轻声说:“我爱你。”


“我很爱很爱你。”






用笔迹涂抹掉那个愿望,并非是源于不在意,而恰巧是太在意了,才不敢去赌那不到百分之百的可能性,毕竟在一百面前,零和九十九没有区别。


但幸运的是,它最终也得以圆满。






fin.

彩蛋是一则关于“睡觉”的小故事。

PS:由于网页版定时没有连彩蛋一起发送的选项,所以我会在发出后登上LOF重新编辑带上彩蛋再发送(但是不能保证具体在什么时候/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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